美文欣赏|董鹏生：《上边有人》

      前阵子回趟老家，到村口远远地就看见一熟悉身影，摇下车窗一看，果然是老同学战备。虽说历经岁月，当年印记中十几岁的小伙子，如今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。头还是那么大，毛发已经没几根了，脸比过去更黑，已布满皱纹，本来眼睛就小，眼袋的增大，眼睛就几乎成一条缝了。其余倒也没什么变化，腰板还廷直，精神状态也很好。我大声喊了一声:战备，他转身走过来，也认出了我，叫着我的名，随口说了句:你这城里人还记得我！

      我下车和他握手，笑着说:老同学，烧成灰都认识，几句话也拉近了距离，稍聊会我就上车回家了。但战备给我的印象一直抹不去，因为战备从上学我看到的，到后来我听到的传言，都体现战备一生中的光环:上边有人！        

      从上小学起，就知道班上有些同学是不能惹的，如村干部的孩子，老师的孩子，有哥在高年级的同学等。战备这些条件都不具备，但从来没人敢和他硬碰硬，尽管他长相及其平常，身板也小，总给人感觉踢踢踏踏，因为大家都传说:他上边有人，而且很厉害，谁要惹了战备，可能后果很严重。 

      在学校我也是爱招事的主，始终在想战备的保护神是那方神圣。直到有一天上课期间有人喊战备出去，说是有人找。一下课，我们几个好事的人赶紧过去探个究竟。果然看见战备在体育老师办公室，边上站着一中年人，穿着一身退色的军装，走近再看，这人目光炯炯，声音宏亮，坐着的那姿势就像极了电影中的解放军，但仔细看后我们也吓了一跳，他好像少一支胳膊。晚上回家问老人，方知那人是战备的二叔，是位作战英雄，立过许多战功，复原后安置在省城的机关上班。      

      第二天上班，班上都炸㶽了，知道体育老师是战备二叔的战友，战备二叔是独臂英雄，战场上杀死过不少敌人。这一下，战备好像也是英雄了，大家都争着让战备讲二叔的战斗故事，弄得战备一脸窘象，怯怯地说:我也不知道。总之，从这以后，战备已在学校确立了江湖地位，惹他的想法都不敢有，谁也不想某天那位独臂英雄突然出现，自己的小命都难保了。

      离开老家多年，也没关心过战备的后续人生，只在一次小范围同学聚会中又听到战备的故事，让我再次感受到“上边有人“的威力。

      说的是战备结婚生子后一切还算顺利，但随着他二叔年龄渐大退休后，基本也不太回老家，村上人也不再把战备太当回事了。有一次，战备家的儿子与邻居发生冲突，儿子被打成重伤。明着是对方欺负人，但村领导、派出所都不向他，包括本村的一些人也是指责战备一家，实实地拉偏架。战备很无奈，全家在屋里哭出一片，很是凄惨，已完全没有过去的势头。更可恶地是，个别人还刺激他:去城里找你那个残废二叔，看看他还能英雄不？

      战备痛定思痛，实在没招，决定还是去城里见见二叔。到了省城二叔家，二叔在和几位故友喝酒，看样子已到豪言状语阶段，战备心急，顾不上向二叔多问候几句，就一五一十地讲了家里的事。二叔听完，半天没说出话来，唉，谁让自己已是英雄迟暮呢！有道是无巧不成书，谁料想这一桌都是二叔的老战友，过命兄弟，其中一个站起来大声说到:娃，你放心回去吧，这事包在我身上，咱们舍生忘死，不能让家里人受欺负！

      战备半信半疑回到家，只盼有奇迹发生。 

      第二天一早，村上来了好几辆车，有镇上的书记，有派出所所长，还有一位据说是县上的领导，直奔战备家中，这热情劲差点把战备吓个半死。这一句怪我们了解不全面，工作不细致；那一句我们共产党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，不会让受害者蒙冤！折腾半天，这战备听明白了，省城没白去，上边来人了。

      最后，邻居的儿子被派出所带走了，10几天才回到家，后面老实很多。战备儿子当天就被送到医院治疗，村上、镇上还发了补助。

      之后，战备腰杆又直了，经常有一些领导来找他，村上的人有事没事也想和他说话，更有人还想推举他儿子当村干部。传言这故事反转的缘故还是“上边有人”。二叔战友的儿子在本县任县长，据说调来不久。    

      见着战备，想到“上边有人“，感慨万千，面对真实生活，多少人无不想往“上边有人”，而殊不知又有多少人是“上边有人”的受害者？